耗子奶奶的故事

“耗子”他奶奶死了,纪先生说,像是昨晚的事。

“我昨天下楼买菜,见她自己坐在路边儿,低着头,我问她怎么了,她就开始哭,说头晕,还跟我讲,大儿子对她不好,打她,把她踹到炕下;二儿媳妇也不孝顺,只给她干巴馒头吃,菜都不放油…我看他眼球布满血丝,面如黄纸,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好像是发烧了。走!我领你去打点滴去,她却死活不去,说没钱,过年儿子就给了一百…我说,没关系,国家报销,她还不去,就是不去...”说着说着,纪先生有些哽咽,更像是无奈跟惋惜。

“耗子”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耗子”这外号也是我给起的,后来认识他的大人小孩儿都这么喊他。整条街上五六个孩子,皮得很,整天上蹿下跳,村东跑到村西,村南玩到村北,上午下水库,下午偷西瓜,耗子是头儿,惹“耗子”奶奶生气,“啊吧啊吧”喊个不停,边喊边追,不出十米,耗子就跑远了,头也不回。对了,耗子奶奶是个哑巴,说来奇怪,几十年了,她“啊吧啊吧”的讲话,我们都能懂她的意思。小时候,每天放学之后,胡同里全是“耗子”奶奶边追我们边喊的声音,“啊吧啊吧”。她其实从来都没追上过我们,自然也没打过我们,就是吓唬我们罢了。

后来,村子里拆迁,整个村的人都散了。有些老邻居们还把房子要在一起,继续当邻居,有些人则从此各奔天涯,很多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都从此失去了联系。还好,“耗子”跟奶奶一家人搬的小区离我们家不远。

初中的时候,跟“耗子”,我的好哥们,去了同一所寄宿初中,虽然不在同一个办班级,但也能时常见面。可“耗子”从小讨厌读书,上完初中就打工去了,我记得很清楚,快毕业考试的前几天我俩见了这些年最后一面,他屁颠儿的跟我说“你好好上学,等以后出息了,还得投靠你,高中我就不跟你凑热闹了,哈哈!”他看上去像是忍了好久了,心情大好。“我先走了啊,以后有空找你玩儿啊!”“嗯,行…”

后来我考上了县城的寄宿制高中,晃眼几年,村子里的工厂因为环保不过关,很多都陆续都停工不干了,有些儿女赡养不周的老头老太太们,又回到了旧村周边搭起了窝棚,我们这些小孩,也经常回来玩,看看“老家”,找找废墟里还有没有接出几个野果子。

因为高中寄宿,每个月才有两天的时候回家,所以整个高中,我几乎都没怎么见过耗子,除了寒假暑假,也没见过耗子奶奶。记得搬迁后我第一次见“耗子”奶奶,是在我大一寒假回家,出门走亲戚的时候在他们小区门口碰见的。她一个人坐在楼下,我冲她笑,喊了声“奶奶”,她愣了一会儿,“啊吧啊吧”,身子往回退缩。我懂,她认不出我来了,我们的相见跨越了大半个青春期,在不经意间,曾经的大街上被她追着教训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我往前几步,蹲了下来,又喊了声奶奶,说了我的名字。“啊吧啊吧”,她想起来了,又惊又喜间,情不自禁的拍了我一下,不疼,我笑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我问她身体还好吗,“啊吧啊吧”,挺好的,我向他询问“耗子”,“啊吧啊吧”,上班挣钱呢...

“耗子”奶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耗子”的爹,听大人们讲,村里的人都喜欢叫他“屎盆子”,我小时候也叫过,街上的小孩子们都背地里叫过他。二儿子,有钱,在一次醉酒之后,骑电动车,摔死在了路上。“耗子”的爹对她不好,有时在路上碰到熟人就抱怨儿子不孝,有好的不拿给她吃,旁人也是气,也是无奈,这不该是七老八十的老人该有的,可谁家没本难念的经,俗话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谁家没小的,谁家没老的,老的小的向来难以顾得周全。

最后一次见“耗子”奶奶,是在年关的大集上,隔着老远望见她,依然是自己一个人,手里提着把菜,慢慢的在人流中挪动着,很可怜,我想过去,可心里发酸,抬不动脚,忍着眼里的眼泪,别过头去...

“耗子”奶奶不在了,我心里难受。老人“谈”笑间,笑容总会挂在脸上,尤其是看到胡同这帮熊孩子的时候。“耗子”奶奶这辈子就到这了,耗子奶奶的故事也就说到这儿。看着沙发上的爷爷,坐在这,我笑了,至少还能身体力行,还能跟我一起吃饭,一起说话。

好好待你身边的人吧,多听妈妈的话,别那么不懂事。二三十岁的年纪,人情世故,都该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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