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春亮（短篇君），短篇集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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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有没有想过，你最珍惜的人，可能有一天会永远地离你而去？

 

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能做好准备吗？你会因此而消沉吗？

 

昨天看《四大名助》，一位小伙子因为母亲没有笑容而苦恼，因为父亲去世，母亲整天闷闷不乐，精神恍惚，以泪洗面。以前母亲爱开玩笑，甚至是搞怪，人们都叫她大侠。有次犯了急性阑尾炎，母亲自己到医院去开的刀，家人都不知道。第二天，她自己拿着盐水瓶，就风风火火地回家了。而现在，她断绝了所有同学朋友的联系，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默默流泪，开始没日没夜的看小说，有时候通宵不睡地看，就是为了透支自己的生命。因为只有在看小说时，她才可以短暂地从失去丈夫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因为丈夫从查出病到去世，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那些曾经说要退休后夫妻二人带着儿子一起旅行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就已经远去。于是，遗憾化为悲伤，每次走过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菜场、超市，她都会想起曾经和丈夫走过的路，他说过的话。有时走在天桥上，她都想跳下去，彻底解脱。

 

她有本日记，记下了和丈夫相识相知，以至于丈夫去世后的日子，有悲有喜。她在日记里写到：无论干什么，我都会想到你，不知何时才能把你忘掉，我想要到我去陪你的那天，到那时就不再想你了，我就彻底解脱了。

 

于是，儿子上《四大名助》，寻求帮助，因为一年半了，他想尽一切办法让母亲开心，但是她始终无法从失去丈夫的阴影中走出来。

 

二

 

我想，我能够理解那位母亲的痛苦与消沉。因为六年前，我的姐姐去世了。

 

姐姐得的是胃癌，复发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无力回天，叫回老家。然后我五一回家看姐姐，她已经躺在床上没法走路了，身子也瘦得不成样子。我每天早上去她家去看她，然后陪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时姐姐经常以泪洗面，看着爸妈哭，看着两个孩子哭，看到我回来了还哭。

 

姐姐每天忍受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苟活的我完全无法体会。我想说什么话来安慰她，搜肠刮肚之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不是我去面对残酷的死亡，不是我要离开这个对她不够友善却又让她无比留恋的世界。就算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再有道理，对于一个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我是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些天，姐姐的身体时好时坏，学校里的事情又来了，我必须又要回去。临走前，我跟姐姐说我走了，姐姐哭了。我忍者泪把那句"我会回来看你的"收回了心里，因为我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赶得及回来看她。那一次离别像一场无耻的等待，好像我在等待着她的死亡，非如此我不会回去一样。

 

回学校后，我开始每天查资料写论文，还要准备考研的面试。我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这些琐事中，甚至自欺欺人地不敢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偶尔打过一次电话，我跟姐姐说自己在考研，马上就快要面试。姐姐的一句话，让我心如刀绞。她说，你考上了，我也看不到了。

 

再次接到妈妈的电话，她说你快回来吧，你姐姐不行了。我没有哭，急忙订了当晚的火车票。回到宿舍，我接到姐夫的电话，我妈也在电话旁边，姐夫说，不要骗他了，你姐已经走了。我把自己的袖子哭湿了。

 

五月，在一个阳光明媚、庄稼疯狂生长的日子，姐姐被送进了殡仪馆。火化前，她躺在那张移动床上，瘦得像一课柴禾的手上青黄一片。掀开盖着的布，我终于见了她最后一面。那张蜡黄的脸就是她，就算死亡也改变不了。

 

两天后，在碧绿的麦田里，姐姐变成了一个土堆。

 

后来我毕业了，考上了研究生，姐姐再也没有看到。

 

姐姐去世后的那年暑假，我开始每天晚上做噩梦，每次都在半夜梦到姐姐，然后惊醒。在梦里， 姐姐骨瘦如柴，但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啊。听过一个说法，是说如果梦到一个人，就说明那个人在想你。可我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我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能陪她一起看完那个哭哭啼啼的家庭伦理剧，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轻易地就在她最后的日子离开了她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后悔没能及时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二

 

可是那时候，我却由不得自己不难过，正如《四大名助》主持人孟非说的那样，对于失去亲人这件事，所有人的善意的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哎呀呀，你不要哭了，哭也没有用，废话，我也知道哭也没有用，但是现在我就是想哭。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欢乐和最大的痛苦，都是没有办法分担的。

 

是的，死亡，尤其是亲人的死亡，裹挟着巨大的失落，以及对人的存在脆弱性的质疑，会让活着的人对人生充满怀疑和麻木。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日子，无论欢乐还是悲伤，都会在无数个孤单的夜晚，朝你袭来，刺痛你的心；那些没有实现的共同愿望，那些有意无意的彼此伤害，都会让你在再次想起时，心里充满悔恨。我们带着深重的痛苦和遗憾，继续着同样要终结的人生。

 

对于失去亲人的来说，沉溺于痛苦，无法走出阴影，有时候并不是自己软弱，而只是出于愧疚。生命那么美好，阳光和空气都是那么珍贵，可是那个人走了，以后的岁月里，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凄风苦雨，无论是欢声笑语还是愁眉苦脸，ta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再体验了。有时候你会想让那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让他忍受伤痛和苦难，仿佛那些痛苦，因为ta还活着，都变成了甜蜜的负担。

 

可是，那个人走了，我们却还要在这个没有ta的世界上，过着没有ta的生活。可是我们多想和ta一起度过啊，告诉ta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告诉ta我去了一个风景美丽的地方，告诉ta所有的点点滴滴，告诉ta你有多想ta。但是ta永远也听不到，看不到了。于是，我们便有意为难自己，仿佛只有自己过得痛苦，才对得起ta的离去，仿佛只有自己一直沉浸在ta所留下的悲伤里，我们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才没有断绝。只有在眼泪里，我们还能在一起。

 

四

 

姐姐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走出来。只要想起小时候姐姐对我的好，想起那些后悔的事情，我就难过得心痛。有次去看《滚蛋吧肿瘤君》，看到最后熊顿对母亲交代银行卡密码的时候，我在宽敞的电影院里，哭成了傻逼。以前我总以为，亲人去世了，ta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断了，ta走了，我们留下；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从此阴阳两隔。在那一刻，我才发现，去世的亲人并没有离去，他们把祝福和关爱留给了我们，这个世界那么多的美好，就算ta没有办法再拥有，但是他们希望我们能拥有。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替他们活，活得更好。

 

正如《四大名助》里，谢依霖说的那样：我觉得可以换一种思维，老公先去一个地方旅游了，你把这个地方开心的事情，你用生命帮他记得，到时候告诉他。如果这边都是不快乐的，你怎么告诉他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和他分享？

 

离去的人，带走了自己，留下了巨大的情感空白，再怎么填也填不上。但是如果ta还活着，ta希望你能记得ta，但并不希望你为ta伤心难道到随他而去。他们想我们能去看更大的山，去吃更多好吃的，度过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让自己活得更好，也许是对逝去的亲人最大的安慰。

 

我们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