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我早该明白,你说配不上便是真的配不上

狐尾百合 有意思吧

 


 

爸爸说,蔷薇就应该努力爬上高高的墙头,开出自己的颜色。——题记

 

我出生在七月份的尾巴,蔷薇盛开的季节。

 

听说,妈妈生我那天遭了很多罪,折腾大半天,将近黄昏时我才落地。在外办事的爸爸得到消息后赶回家中,一进院便看到了墙头肆意绽放的大片蔷薇花海。那一刻,想都没想,"蔷薇"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然后,我就真的如同墙角的蔷薇一般安静地生长了十八年。

 

直到18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让我变得不再像一株蔷薇。

 

为了能和他站在一起,我曾那样心甘情愿地弯着腰,迎合着他的高度。

 

可五年了,我努力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却依然没能开出花来。

 

其实,我早该明白——当初他说不配,便是真的不配了。

 


 

那一年,我大一,第一次与卢苇相遇是在寒假结束返校的K字头火车上。

 

那时的交通还没现在这么发达,从我家到学校没有动车,更别提高铁。唯一一趟直达火车在路上要跑将近十个小时,更要命的是:一到假期总是一票难求。

 

虽然对学校要求正月十五返校的规定很是不满,但我还是在正月十四的晚上乖乖拿着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的站票挤上了西去的列车。

 

被蜂拥的人流强推着挤进冬季燥热的车厢,进去后才发现,所有人都被堵在了狭窄的过道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你挤着我,我挨着你。

 

初次遭遇这种场面的我,一手拎着笨重的大箱子一手护着随身携带的小包,不免为这即将到来的十个小时车程忧心忡忡。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堵在过道上的人群终于有些疏散。有座的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无座的也都寻了个可以倚靠或落脚的地方。我侧身靠了一点身后的座椅角,浑身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呆滞地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点点灯火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停靠在了一个大站。车厢里有很多人开始拿起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我机械般地退让着过往的行人,然后突然看到一只大手搭在了自己箱子的把手上。

 

警觉地投去疑惑与责备的目光,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友善的脸。

 

然后,我听到对方简洁地解释:"行李架上有个空位置,我给你放上去吧。"

 

明白对方的好意之后,我有些脸红地松开了手。

 

箱子很快便被搬上了行李架,只背一个小包的我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轻声道声"谢谢"之后,我才发现帮我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孩,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以上,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口白牙甚是好看。

 

原以为这样萍水相逢的偶遇不过是一次蜻蜓点水般的擦肩,却没想到在帮我放好行李之后,他居然在自己军绿色的大包带子上解下了一个马扎,不动声色地在我刚刚放箱子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凳子,他很随意地说了句:"站久了累,坐会儿吧。"语气很随意,完全没有精心准备的意思,仿佛那样的安排也只是即兴而来的凑巧,因此接受的人完全无须有压力。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推辞了半天,终究没能捱过他的坚持,我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在部队?"

 

坐定之后的我轻轻抛出心里的疑问,却没想到他居然带着狡黠地回答道:

 

"哟,这你都知道?"

 

我当场就被他逗笑了,老实地答道:

 

"看你高高大大的就有点像,你的行李包和马扎怎么看都是部队里才有的。"

 

"包是部队发的,马扎是我上车前在军品店买的,部队的可不能随便拿。"

 

还没聊上几句,刚刚松动一点的车厢便被上车的人群再次填满。坐在过道角落的我依然不能幸免地被过往的人挤来挤去,可我却再也没有觉得特别难受,因为身边站着的大男孩正支起自己的双臂用身体护着坐在身前的我。

 

那一刻,我显得那么渺小孱弱,而他,看起来那么高大有力。

 

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那么明显又这样猝不及防。

 

火车继续向前缓慢行驶,人群也再次恢复拥挤的平静。

 

我能感觉到和他之间的空气有些异样。可当时年少青涩的我们,矜持而羞赧,初次见面并没有过多表达的勇气。接下来的时间,我和他没再多说什么,除了每次上下车他依然很自然地用双臂护着我之外,便再也没什么多余的交流了。

 

坐在人群中的我,带着疏离的表情悄悄观察着他:只见他一会儿和旁边的大叔狂侃,一会儿又加入另一桌打牌的行列,一路没闲着。好不容易熬过这痛苦又甜蜜的火车一夜,第二天清晨我终于到站了,而他还要继续坐几个小时。

 

男孩一声不响地帮我拿下行李箱,径直将我送到车门口才轻声问道:

 

"那个……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那年的我们还都没有手机,唯一的联系方式也只有宿舍电话了。

 

我笑着说:"我只报一遍宿舍号码,能记住吗?"

 

听到一声""之后,我便挥别了这个给了我第一次心跳的大男孩。

 


 

回学校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我们第一次知道了彼此的姓名。

 

此后,每周我都能接到他的电话,也不过是聊聊近况谈谈心,却那样欢喜而满足。由于部队接打电话不方便,因此我只能被动地等在寝室电话旁,等他联系我。却没想到,这样的联系,一开始便是四年。

 

那一年,我18岁,在西部一所名牌大学上大一;

 

那一年,他20岁,已经是西部某军区两年的老兵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因为那份不期而遇的最初悸动而遗忘了现实的差距,一心只想沉浸在耳听爱情的幻象中不愿醒来。

 

就这样,我们依靠着公共电话开始了一场长达四年的异地恋。刚开始,什么都是好的,即使所有的情话与诺言都是触不到的想象,可我们还是用尽力气去热烈地拥抱。

 

第一次争吵发生在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七夕情人节。那一天,大学校园到处弥漫着甜蜜的浪漫气息,初尝爱情滋味的我更是将女人丰富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我从早晨起床便开始满心期待这一天:我想象自己会不会一下楼就收到他寄我的情书,或许没文采但大白话说得一定很动人;我幻想自己会不会在午饭时收到一份包裹,里面是他掐着日子给我寄的情人节礼物;我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中午时会不会接到一通电话,听筒那端的他告诉我他已经到我学校门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喔,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天,我一直等到凌晨零点才从珠圆玉润的想象中跌落到瘦骨嶙峋的现实里。因为那天什么也没发生——没有情书、没有礼物、没有惊喜,甚至连一通寻常电话都没有。

 

带着千万分的委屈和难过,我一夜无眠。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两天,才终于再次接到他的电话。可电话中对方完全没有提及情人节的事,骄傲的我在这头也不愿主动开口。内心压制的委屈和怒火通过语气暴露无遗,那一次,我们第一次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我终于说出了生气的原因及情人节自己的期待与失落。而他,在听到我的控诉之后,也软下声来。

 

他说,部队里对这种节日并不重视,根本没人在意,他真心没意识到;

 

他又说,那天他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去买电话卡,更没时间打电话;

 

他还说,以后每个大大小小的节日他保证都会记得,不会再忘了……

 

就这样,我破涕为笑,我们和好了。

 

以后的日子里他真的做到了记住每个节日,可我当年幻想出来的那么多种表达爱意的浪漫情节,他却终究没能做出一件。但即便如此,当初那个努力想要成为一个懂事明理好姑娘的自己也是真的不计较的。虽然遗憾在最灿烂的年华里每一个浪漫瞬间都没有他的陪伴和分享,但我还是告诫自己:

 

"没关系啦,在一起最重要。"

 

直到分开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这句通情达理的话竟成了我脑海中频繁出现的自言自语。它无处不在,只要符合条件的情景出现,便会像弹窗一样自动跳出——在每个生日我什么礼物都没收到的时候;在每次有难处我都没人可以求助的时候;在委屈无处安放失落到无以言表的时候……

 

后来,看到一句话:太懂事的姑娘往往不容易得到幸福。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些话,说得如此精准到位。

 

在那个通讯并不太发达的年代,距离让我们的相处比普通情侣要艰辛得多。可因为真心相爱,我们还是一步步坚持了下来。

 

不知不觉我就大三了。身边的很多同学开始着手准备考研,爸爸也希望我能继续读下去。可是想到只有高中学历的他,我还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再做决定。

 

于是,我假装不经意地在他面前提起,却没想到,他当即表示支持我考,并且还说以后供我读研。

 

我笑着说:"你真不介意啊?"

 

他笑着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娶个硕士老婆多骄傲啊!"

 

嗬,不得不再次感叹:那时真是耳听爱情的年代啊。很多话,说说就信了,也不管以后是否真的能兑现。

 

可当时是真的被感动了,然后我的逻辑就变成这样了:既然他这么真心实意地为我着想,我也不能太自私。虽说他不介意,但我父母肯定介意。为了最大限度减小我们在一起的阻力我决定:为了他,我放弃考研。

 

决定放弃之后,我只是消极怠工,考场还是要进的。一来对父母有个交待,二来也是为了让他不内疚。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意料之中的没有被报考的那所高高在上的名校录取。父母替我惋惜,我却在内心窃喜,而他,好像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也怪当时年少,读不懂这些微妙情绪背后的深意,所以才那样义无反顾地投向自以为忠贞不屈的爱情不愿出来。

 


 

就这样,终于熬到了我毕业。

 

这一年,我22岁,他24岁。

 

在部队待了六年的他很难得地休了一个长假,我们手拉着手决定一起站在双方父母面前,风雨无惧。

 

可还是那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曾经,我们总以为爱情能拥有无坚不摧的力量,但真的面对了,才发现它根本就脆弱得手无缚鸡之力。

 

我和他先去的我家,爸妈的不满意一开始就写在了脸上。可为了我,并没有太为难他,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几点,便没再多说什么。从我家出来后,我们一起去了他家。一进门,我就知道,他们家不富裕,甚至……还有一点穷。

 

这点其实我是早就知道的,所以并没太放在心上。可很显然,他放心上了。

 

在他们家的那几天里,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情绪:吃饭时尽量多吃些,就怕他以为我嫌弃饭菜不好;住的地方差些也不敢太讲究,就怕他觉得我嫌弃条件艰苦;买东西时还要掂量着该拿差的还是好的,就怕他多了心去。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对我很照顾,却始终带着一股客气的疏远味道。其实,22岁的我隐约知道我们之间面临的问题。相恋四年,我们之所以能掠过那些差距简单纯粹地相处,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逼迫着去直面这些问题。而很多事,如果不直面,或许还有逃避的可能;真的直面,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淡定从容。

 

分开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的他疲惫地对我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无论是学历还是家境,但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自己配不上我,可22岁的我关注的不是前半句,而是转折之后的那部分,因此我再一次感动得热泪盈眶。

 

接下来的一年,已经毕业的我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因为部队有纪律,因此我们也不能经常见面,但相比之前还是方便了很多。

 

虽然有四年感情基础在先,但真的近距离相处起来,我们之间还是生出了许多问题。那种双方父母不看好的差距开始渗透到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小到牙膏究竟是该买3块的还是30块的,大到初入职场的我开始想要找一个精神上可以指导至少可以聊聊的对象而他做不到。

 

每次争吵,虽然原因各不相同,但结尾总是惊人的相似。因为,他总在最后丢下一句"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后悔了可以走啊"便夺门而去。

 

可即便如此,四年的时光建立起来的情感大厦要倾倒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更何况还是在那样坚定地相信爱情的年龄,因此我们还是在与家庭的抗争和与彼此的争吵中又坚持了一年。

 


 

不知不觉,又到了年关,我和他决定订婚了。

 

爸妈依然不看好他,但因为我的坚持也没有很强硬地反对,我好说歹说才算勉强同意两家人见个面,把婚期定下来。

 

见面那天,我爸妈的情绪有些不好,对他父母有些冷淡。而他爸妈虽然一直陪着笑脸,但那样勉强的神情背后分明隐藏着巨大的压力和担忧。

 

其实,对于这样的场景我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可遗憾的是——他却没有。

 

为了缓和两家家长之间尴尬的氛围,我不断打着圆场,而他却开始摆出一副"爱怎样怎样"的冷漠姿态对抗着我父母的不满。

 

就这样,原本就有些不和谐的亲家见面变得越发不友好了。

 

那天,两家人草草吃了午饭之后便不欢而散了。婚期依然悬而未决,而他却在走之前留给我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如履薄冰地应付一整天之后异常疲惫的自己再次听到这句听了百遍的话,我竟无言以对。

 

他们走后,爸妈没有再多说一句反对的话。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夜深了,老爸端了一碗老妈炖的鸡汤给我,只轻轻说了句:"蔷薇还是在高高的院墙上最好看。"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后来,我和他又和好了;

 

再后来,我们还是分了。

 

最后离开时,听到他再次说出那句说了百遍的话,我苦涩地笑了。

 

他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祝你幸福!"

 

我答:"其实我早该明白,你说配不上便是真的配不上。"

 

从此以后,芦苇开始在水泽边愉快地摇曳,而蔷薇则去了高高的墙头自由招展。至于那些年究竟是谁配不上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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