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在夏天回家


 

文丨小来

 

 

来成都上学后,便没有在夏天回过家了。实验室的任务重,暑假导师只给一周的假期,时间紧张,路途遥远,也不愿奔波了。出门在外的人,大概有些相似,只在春节赶回去,穿一件厚重的羽绒服,那种穿一件白T恤,满眼能看见翠绿的归家景象,应该很久都没有过了吧。

 

此时我终于毕业了,在处理完离校的最后一点手续,便提着行李走了。最后看了一眼住了三年的宿舍,最后望了一眼待了三年的学校,心情和天空一样,有些明朗,却又飘落着些许细雨。虽然是下午的火车,但一大早就悄悄地走了,实在不愿惊动那些朋友。他们前一天说要送我,我是拒绝的,那么敏感的一个人该怎么和他们告别,我怕自己藏不住眼泪。

 

坐在地铁上,收到了同学的短信,他问我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也不打个招呼。我回他一个笑脸,说相聚有时,不用送了。他说,一路顺风,常联系。我以前说过,上了那么多年学,在成都的三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三年,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友善,和他们相处,不会有压力。地铁上挤满了人,我却一点也不在意,心里想的都是这几年的生活,有一瞬间眼睛是有点儿潮湿的。

 

不要想太多了,以后会有机会再见的,我安慰自己。

 

K788已经坐过很多次了,24个小时的车程对于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甚至是一件享受的事情。记得第一次坐这趟车,还是研一寒假回家的时候,我和两个同学一起,买了三张硬座,计划打一通宵的斗地主。几轮下来,天色也暗淡了,轰隆隆的响声让人疲累,催人入睡,不一会儿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半夜醒来,透过车窗,火车穿行在山林田野中,我居然看见了一轮巨大的月亮,它就那么低矮地悬在夜空里,似乎伸手就能触到。

 

这一次真的要走了,东站依旧那么气派,是我见过最好的火车站,成都真的是除了家乡,我最爱的地方。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能在这里生活三年,我已经很知足。

 

火车上,我很早就躺下了,拿出之前存好的《多啦A梦:伴我同行》看了起来。看到多啦A梦要离开大熊的时候,大熊为了让它走得安心,和胖虎决斗,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身上到处是尘土,满脸是伤痕,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虽然这些剧情以前看过,但每回都能触到我心里那不甚坚硬的地方。大熊笨头笨脑的,如同我们大部分人一样,但他又比我们多了一些东西,更加善良,更加体谅,对于他爱的人,他总是不遗余力地付出。

 


 

傍晚和二姐去摘菜,看到了好多年没见过的晚霞

 

火车到站时,已经晚上7点了,足足晚点2个小时,从市里到家还需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前已经和二姐说好了,去她家里住一晚,她和姐夫带着外甥女一人骑一辆电动车来车站接我。大姐此刻也要下班了,她叫我们过去一起吃个饭。二姐载着外甥女,姐夫载着我和行李往大姐上班的地方赶。天气有些闷热,电动车穿行在拥挤的街道上,耳畔穿过一阵阵的风。我终于在夏天回到了家乡,连空气里的温度都是熟悉的。

 

二姐给我铺好了床,房间的阳台正对着街道那面的KTV,彩色的灯光透过窗帘,忽明忽暗,音乐声也是此起彼伏。我有些睡不着,打开之前因为没电而关机的手机,一下子刷出好多条信息。大概的意思都是,一路顺风,来不及送你,一切安好。看着看着,一条条回复,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姐叫我起来吃早餐。她说,赶着早上凉快些,骑车回家。吃过早餐,我载着二姐和外甥女上路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晨风呼呼地吹过,好不惬意。

 

外甥女今年3岁,一直唱些莫名其妙的歌,开心得像路边盛开的月季。

 

8点钟到家了,母亲在门口迎我们。她平日里在镇上的小厂做工,今天正好放假。她脸色白皙了很多,不过还是那样瘦,立在那儿像一棵稻草,总担心一阵风便会把她带走。而实际上,她比谁都坚强。

 

还不到中午,母亲便开始张罗起午饭。她杀了鸭子,去塘子里抓了鱼,买了肉,满满当当地做了一桌子。我一边埋怨母亲做太多了,一边却幸福地嚼着肉,母亲只是站在一旁笑呵呵的。

 

我大概在家待10天,母亲父亲上班的日子,我便和二姐在家里玩,逗外甥女,吃水果冰棒。母亲每天换着给我们做好吃的,傍晚回来会带些外甥女爱吃的零食和我爱吃的水果。

 


 

水塘子、猪圈和远山

 

家乡的夏天是翠绿的,大门口就是一片稻田,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傍晚的时候,我和二姐带着外甥女去菜地里摘菜。如今在家种地的人已经不多了,田埂上的草长着老高,走起来有些困难,心里总是顾虑着会不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所以一边走一边吆喝,想着这样就能把蛇吓跑。菜地里是母亲辛苦经营的菜,有西红柿、毛豆、辣椒、茄子、苦瓜、黄瓜和外甥女最爱的玉米。傍晚的村庄美如画,远处有山,近处有水,身旁是各式各样的绿色植物,提着装满菜的篮子,置身其中,心里像有清泉流过,很美好。

 

有时候真想就在这里过下去,种几亩地,院子里养许多花,再弄一个水塘,养鸭子养鱼。什么钱啊房子啊车子啊统统都不要了,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邻居从坝子里捞了一些螺蛳,问我们要不要拿去弄。二姐连忙拿着桶去装,她说明天晚上叫母亲给我们做。她拿回来在水里洗了好几遍,用水漂着,再往里面加几滴油,这样能让螺蛳把肚子里的沙子吐出来。

 


 

母亲炒的螺蛳

 

第二天下午,我和二姐一人拿一把钳子,一个个剪掉螺蛳的屁股,为了干净,也为了更好的入味。洗干净了叫母亲炒,厨房里一股呛人的香味,放了许多小米椒和啤酒,味道重得很。刚出锅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一人一瓶冰啤酒,拿着牙签,坐在屋子外面。味道辣得很,却又忍不住想吃,身体全是汗水,再喝一口冰啤酒,却也是恰到好处的凉爽。

 

要离家的最后一天,父亲嘱咐母亲,明天我走的时候,记得给我一些钱。母亲问我,身上还有钱吗?我说还有呢,不用给了。母亲从柜子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张张整整齐齐码好的钱,她沾了沾口水,数了五千块递给我,问我,够吗?我从里面拿出两千,剩下的都放进她手里,说两千块够了,我马上就上班了,一个月后就有工资了,而且我身上还有钱。母亲觉得还是不行,又要递给我,我坚持不要,走到大厅提着行李走了。

 

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没什么好的收入,这些年省吃俭用供我上学,想起来也是很艰难的事情。我还没什么大的本事,没能赚多大的钱回报他们,也许未来也是平平庸庸的,但幸好这一路过来,我都是认真的,听话的,努力的,没让他们操太大的心。

 

走的时候,母亲站在门口送我们,脸上还是露着笑容,我载着二姐和外甥女又出发了。

 

记得有天晚上在门口乘凉,我摇着蒲扇驱赶蚊子,星星缀满了整个天空,外甥女在一旁跑来跑去。母亲突然说,你们长大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我开玩笑说,要不我不去上班了,在家待半年吧。母亲笑着说,你要愿意也可以啊,家里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总有你的一口饭吃。刚说完外甥女又摔了一跤,母亲赶忙起身跑过去,把她抱起来。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小心一点嘛,摔疼了吗,外婆给你揉揉。

 

我突然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幸福包裹着,以前总觉得父母老了,他们越来越像小孩子,需要我们去帮着带着。现在想想不是这样的,父母只是老了,有些事情他们也力不从心,想帮也帮不了了,但是在他们眼里,不管你已为人父,已为人母,不管你年纪多大了,只要他们还在,你就永远是他们眼中的孩子,想时时刻刻保护着你,帮衬着你。

 

我又一次踏上了离家的火车。二姐给我发信息,说外甥女一直在家里找你,从客厅找到卧室,又从卧室找到客厅,以为你在和她捉迷藏呢,我对她说,舅舅走了,上班去了,她就哇哇地哭起来,边哭边找,说我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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